相思南国

没一件事能顺心

[茄蕾] 玫瑰少年

收录在本子《玫瑰少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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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⑴






小镇的天总是这样子,灰蒙蒙得像冬天床铺上的一团被子。

lex坐在火车上靠窗的那一侧,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外面的天,忽然觉得很像当年老番茄给他看过的内蒙古的那种天空,带着压迫感的穹顶离人很近,下方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草原随着劲风起起伏伏。所以那个时候lex总以为他只要抬起脚就能摸到那些云。

眼睛开始发酸,lex把视线收回来。这次他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车窗上,眉眼间就是小镇后面的那一片山。

那片地方他和老番茄两个人经常去。lex记得那里有一眼很清澈的泉水,夏天的时候老番茄经常把西瓜放在水里面冻上,过些时间再拿出来,这样瓜肉吃起来就冰冰甜甜。或者某个周五的晚上,他们就跑上山,在身下铺一层草席,躺在上面数星星看月亮。老番茄手里会拿一个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lex总觉得他扇的不够快,就抢过来扇的飞快,最后自己出了一身汗,反而更热了。

但是他在这里失去了他的父亲,他和老番茄两个人最终也没能在一起,当年老番茄是否喜欢他他也无从得知,所以他开始讨厌小镇。父亲去世后,他谁也没有告诉,和母亲两个人就离开了小镇。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去世,lex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回小镇的火车要过很多的桥,翻很多的山和隧道,穿过的隧道的时候,他母亲告诉他,隧道开发不易,要知道工人的辛苦。所以他过去总用这个理由搪塞他的母亲,说交通不便,不方便回来。

但是火车穿过隧道的时候有光。老番茄后来告诉他,看到光的时候悄悄许愿,也许可以心想事成。

lex相信了。 

也是老番茄教给他玩“猜火车”,古老的苏格兰游戏。

过去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有时候下学早,他们就找一个最近的隧道。他们跨过陈旧的铁轨,有时候正午的太阳照在铁轨上,他们的双脚踩在铁轨上的时候,脚底都在发烫。然后老番茄先跃上空旷的月台,转身把他拉上去。他们一起坐在站台上,脚下就是石粒和泥土混合成的车道,一起望着那条延伸向大地尽头的轨道,猜测下一班火车经过的时间和驶向的方向。

他们一开始的赌注还只是一包辣条,那个年代所有孩子都喜欢的东西,后来变成一瓶汽水,一包麦丽素。赌注越来越大,他们想赢的胜负欲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两个人都铆着劲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琢磨。

老番茄跑到火车枢纽站查了所有列车的班次和时间,所以总的下来,lex赢的少,输得多,送给老番茄的汽水瓶盖都攒成了一座小山。

lex当时并不知道,后来过了很久他们早就不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老番茄的死党某幻才把事情的黑幕告诉他。

lex瞠目结舌,跑去质问老番茄。老番茄看事情败露,只好把攒下来的汽水瓶盖做成了一个装饰画,送给了lex,被他放在他家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可能早已经落了土。





回来的事情,lex只告诉了花少北。

当年lex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告诉,所以他和花少北已经很久不联系了。对方第一次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没有认出他,硬邦邦问他是谁。

lex苦笑一声,“我是lex。”

然后对方才想起来,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问他这么多年都在哪里。

lex说,“出去呆了几年而已。”

那头花少北还在咋咋唬唬,这边lex却在想,是啊,他离开太久了,所以他被遗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火车准时到站。

还没彻底进站的时候,lex就看到站台上的花少北,看起来和当年的他相差不大,说不出来是胖了还是瘦了,又或者根本没有变化。

花少北大声喊,“老蕾老蕾!这里!”

lex挥挥手,示意他看到了花少北。他随着人群一起下车,把手里一半的行李交给花少北,但是就在他往前走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正好从他的前面横穿过去。

和lex差不多的身高,也带一个渔夫帽,穿一身简单的短袖休闲裤,看得出来下面是锻练有素的好身材,虽然戴了口罩但是也能看见那个人卓越的下巴。

lex一下愣在那,下意识觉得那是老番茄。刚想喊他名字的时候,一旁停着的另一辆列车的车门恰好开了,从上面涌下来更多的人,一下就把他们都淹没了,lex怎么努力地抬头看,都看不到那个年轻人的影子了。

走在前面的花少北看他没有赶上来,回过身来问他,“怎么了,看什么呢?”

lex甩甩头,觉得自己是痴人做梦了,说,“没什么,走吧。”

花少北接着刚才的话说,“哎一会吃个饭吧,我订了位置。”

lex被他带着往前走,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回头看。





一切都是因为一朵玫瑰。

lex第一次见老番茄的时候,他正好被老师罚去放学后打扫阶梯教室。周五下午是全校的社团活动时间,而戏剧社的活动地点就在阶梯教室。他到阶梯教室的时候,正好听到戏剧社的老师在讲解。

“《等待戈多》的主旨具有荒诞的美学特征,世界是不可理喻的,荒诞的,毫无意义的,人与世界是无法沟通的,人在无意义中耗尽自己的生命。”

《等待戈多》这个戏剧他也知道,两个流浪汉苦等“戈多”的故事,而“戈多”不来的情节,就暗示人生是一场无尽无望的等待。

lex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偷听里面老师的话,心里还在不住地吐槽,现实生活里哪来这么多荒诞的故事。

lex心里不服老师的处置,就故意把地拖得很滑很湿。地面的水他看见了也不擦,就故意等着它自然风干,自己拿出来耳机藏在厚厚的头发下面听歌。

这个时候从走廊那头跑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lex当时耳朵里戴着耳机,他还没看清那个人长相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跑近。

lex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对方就已经踩上了他刚刚擦完的地。

于是不可避免的对方摔倒,怀里的玫瑰花砸在了lex的身上,那些红色的花瓣就纷纷扬扬的飘下来,像下了一场雨。

lex就在那些正在掉落的花瓣之间看到了老番茄惊讶的脸。






小镇看起来和当年lex离开没有什么区别。

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距离很窄,有些路要侧着身子吸着肚子才能走过去。头上挂着的不是昏黄的灯就是没晾干的衣服,lex小时候经常分不清滴在脸上的水到底是下的雨还是衣服上的水。中间给行人走的路是用的鹅卵石铺的,所以拖着行李箱走在上面的时候,一下一下的声音格外明显。

lex后来去的那个城市地面都换成了现代化的沥青,所以时隔多年,走在小镇的路上面,那些石头还是会硌得脚底板生疼。

从前他们放学后,老番茄和某幻会约着去打球,lex就拉着花少北跟在他们后面。去球场要走很远的路,lex没有穿厚底的球鞋,脚下很快就磨出水泡。

他不敢声张,怕父母看出端倪,就在脚上垫了很厚的一层垫子。某天上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花少北上下看了看他,大声地问,“老蕾你是不是穿内增高了!”

lex当时只想去捂他的嘴。 





路两旁就是各式的店铺,他们来的时间早了,所以开门的饭馆没有多少,花少北就带着他去了自己打工的那家店。

花少北和家里的关系还是不太好,早早的就跑出来打工。他先是在一个网吧给人看机子,后来又找了第二份工作。

lex握紧了杯子,故作轻松的问,“那,老番茄,他怎么样?”

花少北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挺好的,他现在是个作家,有点名气了。”

“你离开之后,他拿到了一个外省名牌大学的保送资格,但是他就是不肯,说什么也不肯。老师劝了他很久,父母也做功课。”

“等了好几年,也不知道在等什么。”说到这里,花少北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lex,又接着说,“也就前几年的时候吧,忽然就想通了,第二天就走了。”

“那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前几年联系还多一些,过年的时候他会回来,这一两年少了。”花少北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递到lex面前,说,“这个是老番茄新的联系方式,我觉得你可能会用得上。”





花少北和lex住的地方并不在一个方向,他们在最后一个路口道了别。lex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又想起了今天白天在车站看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老番茄,但他想,即使是,又能如何。

过去他们是同学,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叫对方“阿茄”。但现在呢,他们这么多年没联系过了,所以叫哪个都不合适,哪个都说不出口。

那不如不叫了。





回到家后,他脱下鞋子,放在一旁的鞋柜里。

鞋柜表面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印子,以前lex每天都住在这里还看不太出来,现在这么多年前过去了,那些坑洞上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原本的棕色也变成了灰色。lex摸了一把,想不起来哪些是他小时候淘气的时候划的,哪些又是他母亲或者父亲弄的,索性就上了楼。

lex如今不是从前那个十几岁的小孩了,他的肩比以前宽,手脚也比从前大。小时候他衡量自己长高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和家里最高的父亲做比较,他记得父亲去世前自己才刚刚长到父亲的胸口,现在他倒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和父亲到底谁更高一些。

他走在楼梯上每一步都很小心,因为每一步踩下,脚下的楼梯都会嘎吱作响。

一层和二层中间有一个半层,旁边是一扇推不开的窗户,lex小时候就总喜欢尝试去推开那扇“窗户”,长大后就喜欢站在那里,一开始是看楼下的人来人往,后来碰巧发现这是老番茄回家的必经之路。

有时候老番茄和某幻不去打球,lex就会催着花少北赶紧回家。平日里不擅长运动的人这时候也能走的飞快,他总能先老番茄一步回到家,到了家之后把鞋踢掉就“噔噔噔”跑上楼,蹲在那个半层那里等着老番茄路过。

花少北临走前塞给他一张纸条,lex拿着那张纸条,坐在了墙角的懒人沙发上面。他记得这沙发是他参加学校组织的一个活动赢回来的,搬回来的时候是老番茄帮忙一起的,搬回来之后他就很喜欢。

但是这家里是真的很久都没有人回来过了,上面积了很厚的一层土,但他没有扫去,想从里面嗅到有关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他最终只闻到厚厚的土味,那些已经过去的时间都过去了。

以前周末的时候,他经常会让老番茄到家里。

花少北写的字一如既往的不好认,lex花上了很多时间才能勉强辨认出来他写的哪些是英语,哪些又是数字。花少北在纸上面分了很多行,分别写了很多种可以联系到老番茄的方式。

好像生怕担心他联系不到老番茄一样。

lex往下坐了坐,整个人缩在沙发里。

记得之前还在念书的时候,周末老番茄经常会过来,找他写作业,或者找他打游戏,总之他总有借口过来。他们坐在书桌的两边,但lex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分心。

有时候是从邻居家跑来的小猫。他们这里的房子搭建的近,房檐挨着房檐,邻居家养的那只猫就会偷偷跑过来,蹲在他的窗户前,舔着自己的爪子。

lex会偷偷把窗户打开,放一些火腿肠在它的前面,时间久了之后,那猫竟然愈发胖了起来。

有时候lex放学路过邻居的门口,那只猫正蹲在那里,看到他路口就缠上来蹭他的裤腿,lex会抓一把猫鼓起来的肚子,骂它,胖猫。

但是全然不顾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lex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半天,阳光下面那张纸的化学纤维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可是他早就没有动力或者勇气再去问问当年老番茄是怎么想的。

电话打通说什么呢,说,嘿,很多年以前我喜欢过你呀。

早就过去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更可况了老番茄呢。

lex从懒人沙发上滑下来,趴在床角,看到窗外他曾经养过的那棵树。

他们这小镇里的树大多都是千篇一律的橡树,夏天的时候lex喜欢躺在那些树的下面,穿一个老头衫,嘴里叼一个旺旺脆冰冰。

但是只有这一个不一样。

lex看到它的时候,它还很小,才刚刚发芽,藏在他楼下的泥土里。

但是lex一眼就看到了它。

他当时以为是误打误撞落下来的种子,然后就落地生了根,所以他欢天喜地的把这个还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小树苗当成了自己的树,每天放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浇水,检查他的叶子。

直到有一天,那株小树苗忽然就不见了。

取之而代的又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橡树。lex向周围邻居打听才知道,这一条街要进行整改,自己那个不成体统的小树苗被当成了“整改”的对象,今天他去上学之后,已经被拔掉了,原来的那个位置又栽上了一棵新的橡树。

他不是那个栽树的,也不是个乘凉的,他只是照顾了它一段时间,可他还是希望那株小树苗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当时只是临时起意,不知道这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所以总是会有点遗憾。

但是谁又能来弥补他的遗憾。






清晨,lex正趴在窗户边上看广场上集市的时候,博爱打来电话。

小镇每周六都会有固定的集市,小时候lex最喜欢的就是每周的集市,他个子太小,就会被他父亲抱起来放在肩上,看父亲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像池塘里的那些金鱼。

博爱问,“你那边在干什么,听起来挺热闹的。”

博爱是他后来才认识的朋友,为人圆滑,善于交友,lex和他玩得很好。

“周六有市集,”lex探出去半个身子,把手机举在空中,“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博爱,你还记得老番茄这个人吗?”

“记得啊,你暗恋过他,怎么了?”

“听说他现在好像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lex感叹一声,“果然成功的人做什么都会很成功。”

电话那头博爱笑了一声,“让我来搜搜看好吧。”

lex听到他那边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静静等了一会,然后博爱发出一小阵惊呼。

lex问,“怎么了?”

博爱说,“这书名还整的洋文,我看不太懂。”

lex打趣他,“一看你就是没考过大学四六级,发过来我看看。”

趁着博爱拍照的功夫,lex自己也上网查了查老番茄的消息。他只是好奇,想知道老番茄这些年做过的所有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但是他想做,所以他就做了,所以博爱总说他是个行动派。

老番茄这些年写的书大多都和金融有关系,唯独博爱找到的那本是个偏自传性质的书,题目叫做you had me at a rose。

lex知道这个说法最原始的版本应该是you had me at a hello,翻译过来就是一见钟情。

但是lex已经不想去深究老番茄当年和哪位姑娘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所以他放下老番茄的书,转身去收拾家里的东西。

手机开外放音,博爱那边应该能听到他这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问,“你又在干什么啊?”

lex把放在书桌下面最深处的一个箱子拖出来,浮土呛的他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说,“在收拾东西啊,房子要卖掉了,东西也得收拾一下才行。”

博爱有些惊讶,“你不看老番茄的书吗?他可是你曾经暗恋的人哎!”

lex在这边翻了一个白眼,但是还没等他要说话,博爱忽然又笑起来,里面夹杂了一点不怀好意的意思,说,“万一,你不小心发现,他曾经喜欢过你,这可多伤心。”

说完他还自己加了一句,“哇这也太言情剧小说既视感了吧!”

lex又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的,然后挂了电话。他把电话放下,看着手上的相册。

相册是他刚翻出来的,即使一直被放在箱子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相册的边角还是开始泛黄了。lex有些惋惜,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拿干净的抹布小心地擦了擦,然后翻开第一页,看到最上面的一张照片就是他和老番茄两个人,光着脚,裤脚卷上去,站在某个海边。





他们曾经去过一个海边。

当初为了还原《等待戈多》那部戏剧,戏剧社所有人扎在工作室已经很长时间了。老番茄当时是这部戏的主角,lex当时为了陪着他也跟着在工作室扎了很久。

有一幕戏是一个外景,描述的场景就是黄昏的时候,在乡间一棵树旁边,两个流浪汉苦等戈多的画面,基本要素早就已经确定好了,但是灯光和道具总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当时戏剧社分成了两个派别,一派认为现有的东西已经可以开始彩排了,另一派就总认为美中不足,于是两个派别发生了口角。

lex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他本来也不是戏剧社的成员,索性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老番茄看到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就走到他身边,问他,“你在想什么?”

lex本来正在看手机,听到老番茄问他又把眼前的手机递给他,上面的帖子正是一片海。

他说,“我想看海了。”

老番茄静静地看了一会没说别的,然后坐在他身边鼓弄起自己的手机,过了一会,突然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那上面是两张车票的收据,对他说,“那我们走吧!”

lex有些震惊,“去哪里?”

“去看海。”

从他们那个小镇到最近海边做车要差不多只要一个小时,他们两个人在车上

坐在他们前面座位的是一个热爱吉他的小伙子,上车之后把琴谱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小声的研究谱子。

老番茄和他静静地听了一会,然后老番茄突然走过去,问,“请问你的吉他可以借我弹一下吗?”

小伙子欣然答应。

老番茄请lex帮忙录像,他站在车厢里静静地想了一会,然后右手开始轻轻地拨动琴弦。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when i’m in this dream, it’s like a million little stars spelling out your name.”

lex当时没听懂,因为都是老番茄唱的都是他不太好的英语歌,但是他总觉得老番茄看的不是镜头,而是镜头后面的自己。

下了车之后,车站前面的广场上有很多的鸽子,lex身上带了些早上没吃完的面包。他蹲下来,把面包一小块一小块捏在手里,然后猛的撒出去。

老番茄站在他旁边,双手挡在自己的眼睛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海,说,“海风不大哎。”

老番茄看他半天不说话,转过头来又问他,“你觉得呢?”

但lex当时没在看海。

他当时相信老番茄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他总喜欢偷偷看老番茄,他看着老番茄的时候就是在看自己破败不堪的遗憾。

“我看到海鸥了。”他说。

所以lex总觉得有很多个瞬间,老番茄好像也是喜欢他的。只不过那些瞬间稍纵即逝,老番茄没声张,他没坚持,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不明不白。






周末的时候,花少北来他家里。

他看着门口贴着的售房广告,问,“还是想卖?”

lex沉默地收拾屋子,“嗯,没什么好留念的了。”

花少北和他两个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把东西都差不多清空打包好。整理之后,房间里空出来很大的地方,他和花少北两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

lex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放松的搭在身体上。

他转过头,看到正对着他的那扇小飘窗。木质的窗户框,米色的纱帘,旁边是他父亲用小刀刻出来的他的身高尺。

花少北从旁边收拾出来的杂物里抽出来一本书,看了眼标题,诧异地说,“《时间简史》,你还看这么深奥的书呢嗷!”

lex顶回去,“能比《等待戈多》更荒诞?”

花少北噎住,“那倒也是。”

lex瞪了他一眼,把他手里那本书又放回去。





读《时间简史》这本书,大概是lex这个坏学生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他当时是无意间看到老番茄的课桌里放着这本书,偷偷记下来之后,就跑到书店,用自己过年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本,带回家藏在枕头下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本书藏起来,他父母如果知道他在看这种名著也会很高兴,但他就是执拗地藏起来,就像他当时也把喜欢老番茄这件事藏的严严实实。

他焦急地等了一天才终于等到夜晚来临。黑夜里他睡不着觉,他听到隔壁父母都陆续上了床,听到黑夜里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听到他们关灯终于进入梦乡,然后才敢偷偷地把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即使是简版,对于当时的他也是极其晦涩难懂。他粗略地把书翻了个大概,最后也只勉强记住了一个“平行世界”理论。

后来lex长大后也查过相关的资料,知道平行宇宙是否存在取决于时间轴是闭合的还是分散的。一个像DNA模型一样的图,就好比围绕着用来做实验的蚂蚁。

虽然这些东西lex都不懂,但他还是有些天真地想,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的存在,那个世界里,他和老番茄会是怎样的结局。

lex看着一旁花少北,忽然说,“花少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花少北已然有了困意,声音迷迷糊糊的,说,“什么事啊。”

lex看着屋顶,说,“我那天在车站,好像看见老番茄了。”

花少北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哦,然后呢,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我也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老蕾,你当时没心动吗。”

lex苦笑一下,“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不去表白,说不准你俩就成了。他不喜欢你吗?你后来联系他了吗?”

lex不说话,花少北自顾自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俩真的绝了啊。”

人一生会遇到无数的人,相处过十年八年的都有可能陌路,他们离彼此的世界已经远了,

很多事情模糊到就连lex自己都只能在回忆里仔细搜索才有影子,所以完全不需要诧异。

因为实在过去太久了。





花少北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几包泡面。

这泡面是个挺小众的牌子,lex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起初他不相信,找遍了大大小小的超市,结果一无所获。于是他开始去买外面那些他从没有吃过的泡面,但每次都是食不知味。

他第一次吃这个泡面还是在花少北的家里。

他去花少北的家里做客,饿了的时候花少北煮了泡面给他,但没想到那个泡面当时已经过期了,lex不知情还是吃了下去,没想到第二天老番茄话剧初演的时候他就拉肚子了。

老番茄要演的那个角色挺不好把控的,因为剧中的角色总需要放空,但又不是单纯意义的发呆,彩排的时候他就总是紧张,正式演出之前出了很多次错。

lex安慰他,说自己相信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好。

老番茄跟他说,让他站在观众席的最后面,这样自己到了需要放空的时候,看到lex就不会紧张了。

花少北笑笑,说,“没在别的地方吃过吧,就知道你想吃这个了。”

lex捏了捏泡面的外包装,塑料的质感在他手里哗啦作响,说,“是啊,一回来就想吃了。”

花少北一连高深莫测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啊,给了你好几包,别一口气吃光了。”

lex也挥挥手,“知道啦。”





买房子的人很快找到了,也是小镇上的一对夫妇,一直想买个大房子。

来验过房之后,夫妇爽快地付了钱。lex心里不舍,但知道总有一天自己要同这些告别,他把钥匙给了夫妇,自己留了备用的一份。

父亲去世之后,他一个人跑到最边境的雪山去。那里终年有凛冽的寒风,和皑皑的白雪。

在半山腰的时候,他们那一队人停下来稍作休息。恰逢日落西山,余晖在雪山尖尖上逐渐消退,凛冽的寒风将他们包围。随行的当地人说这是新年后的第一次余晖,于是他同行的人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纪念拍照,

lex当时只觉得自己快被冻住了,一心只想赶紧回到大巴车上。

晚上他们生火取暖,lex坐在篝火边。随行的当地人坐在他旁边,问他在想什么。他们的向导长得很美,坐下来的时候,lex能闻到她身上那种干净而清爽的味道。

lex说,在想风雪什么时候能停,他想回家了。

向导对他说,他可以对山许个愿,告别之后再离开。

第二天他们再上路,一路冒着风雪,才终于到了山顶。

lex原本以为自己会来到山峰,来到他能到的最高的地方,在日照金山的时候朝着小镇的方向喊出那些让他刻苦铭心的名字,然后就彻底地释怀。

但事实是,他没有。

他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浪漫,看到美景不会落泪,也不会喊出那些人的名字。

他再看到日落金山的时候,竟然也觉得很美。

所以之前的事情,他都忘记了。






在小镇的最后一个晚上,博爱打来电话。

lex当时正在煮泡面,夹着手机没好气地说,“你晚上吃的什么?”

博爱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愣在那里半天,然后才想起来,慢吞吞说了红烧茄子。

lex,“你是不是盐放多了?”

博爱,“昂是……不是,你什么意思?”

lex轻声“哼”了一下,说,“是不是闲?”

电话那头博爱停了两秒,然后挂了电话。

lex倒是也不着急,猜到他之后还会再打电话过来,把手机就静静放在一旁,果不其然博爱又打了过来。

lex接起来,问,“什么事?”

“我这几天看了老番茄写的那本书,就英文的那个。”

“老蕾,我想问你,老番茄他真的不喜欢你吗?”

lex把手中的毛巾放下,“干什么这么问?”

博爱那边说的犹犹豫豫,lex听他那边还有翻书的声音,“你说你当时觉得他不喜欢你,但是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呢。”

“他专门在书的扉页写了一首诗,我给你念念哈。”

“我有一个哥们,总随意洒脱地着一件老头衫出门。他臂膀细长,目光如炬,还是一位动漫高手。他讲话像是在讲贯口,嗓音如同一位老叟。我的这位哥们,自称年长,却仍有一颗热忱的少年之心。他自诩市侩,却仍能看到充满灵气的热爱。愿他永远年轻,愿他周游世界,翱翔太宇。”

博爱念到这里停了两秒,然后问,“这难道说的不是你!?”

lex停了两秒,“可能吧。”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呢。”

lex笑了一下,说,“不知道。可能缘分不够吧。”

毕竟不知所措的年纪里,什么都不尽如人意。

博爱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也不想再去追究陈年的事情,最后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lex环顾了一下曾经的房子,说,“过几天吧,明天把房子交给人家我就回去了。”

“好吧,那新年快乐。”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lex觉得自己经历过,但是他忘了很多事,记不清哪个人,在哪里,又或者什么时间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最后他只说,“新年快乐。”





lex离开的时候,花少北去送他。

在车站上,花少北问他,“还回来吗?”

lex不说话,只盯着手上的车票。都是成年人,花少北明白他什么意思,拍拍他的肩膀,“那就保重,有缘再见。”

lex上车之后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车内广播响起的时候,耳机正好切到一首很陌生的歌曲。纯音乐的歌曲,lex听了一会没有什么印象,打开手机看到歌曲信息才想起来。

expericence,电影《妈咪》的主题曲。

当时电影上映的时候,还是他和老番茄一起去看的。他知道多兰一直是老番茄很欣赏的一位导演,所以他看到电影一上映,他就立马邀请了老番茄要不要一起去看。

老番茄当时还很惊讶,问,“你不是不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吗?”

lex嘴硬,狡辩道,“我就是忽然想看了。”

lex以为自己要睡着的,按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慢节奏的文艺片十有八九他是要在电影院睡过去的。

但是那次他没有。他们进场之后坐下,等到快要开始的时候,lex旁边🈶又坐了一个人。那时候是冬天,大家都穿的厚厚的羽绒服。来的那个人又很胖,挤的lex只能向老番茄那边靠。

所以一整场他们的腿都靠在一起,手也是,lex有时候觉得自己稍稍一抬手就能碰到老番茄的手。

但是他没有,他小心翼翼地看完了一整场电影,一分钟都没有睡着过。

这是他唯一一部完整看完的文艺片。





experience,经历。

过去他很不喜欢这样慢节奏的歌曲,觉得这样的音乐在他那个年纪听有点过于成熟,但是这首主题曲他还是下载下来了,想着之后哪天可能凑巧和老番茄用同一个耳机听歌的时候,可以恰巧不经意的放到这首歌,然后他们就可以有更多的话题。

但是他那时候哪里想过他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lex想,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小镇了,因为从此以后这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都让他牵挂,他卖掉房子的那一刻,他已经和他的过往告了别。

车内铃声响起,车门开始缓缓关闭。

车门关闭带起了一阵风,吹到了lex额前的刘海。

他是这两年才开始把刘海放下来的。

高中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已经开始懂得整理自己的发型,lex记得他们那时候会臭屁地买来发胶,每天早上出门前抓一把头发。

有次他的闹钟罢工,他比平时起晚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没来得及做发型就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他脚下生风,踩在早读开始的时候进了班门。

他们当时正在学《关雎》,课代表带着一句一句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lex跟着念了两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老番茄正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看到他醒过来微微向后退,又笑了一下,说,“你醒了呀。”

他后来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梳刘海,花少北看到他这样还以为他从良转正了,可惜老番茄再也没有吹过他的刘海了。





父亲去世后他换掉了曾经用的手机和手机号。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这次回来能联系到花少北都是他通过印象里的地址找过去的。

他犹豫再三,最终把电话打给了某幻。

某幻是老番茄高中时候的死党。接通电话的时候他肯定还没有睡醒,声音飘忽地问,“谁啊?”

lex说,“我,lex。”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哦,老蕾啊。有事么?”

lex抿了抿嘴,说,“我是想问你。”

“想问你——”

“老番茄,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

电话那头某幻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有过,很多。”

“说你今天刘海放下来了,明天又没有。说你喜欢看海,他就拉着你去了。说你总喜欢躲在你家的楼梯上偷偷看他路过。”

“更多的时候,他说你很可爱,说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整整他一个高中。”

于是lex终于想起来,他父亲去世的时候,正好是新年,他和老番茄分开。他陪着父亲在南京的医院,老番茄回了他的内蒙古。

半夜的时候他在手机上搓麻将,老番茄打来电话,问他的父亲情况如何。

lex说不太乐观,顺手扔出去一个东风。

老番茄想安慰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于是lex本来很沉重的心情突然变得不错,说,“没关系,想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硬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头老番茄长舒了一口气,说“下次见面,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啊,搞这么神秘。”

“现在不能说”,老番茄忽然笑了一下,又接着说,“新年快乐,lex。”

但是信号忽然断了,电话里只剩一个忙音。lex再想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他耸耸肩,又接着打麻将去了。一连几把都只抓到没用的红中,看起来就像是玫瑰的颜色。

他想着,等再见到老番茄的时候,可要好好问问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但后来,他父亲去世。

再后来,他转学,跟着母亲去了别的城市,换掉了手机号。

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电话是他们唯一能联系到彼此的方式。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老番茄想说什么。

是,我想你,我喜欢你,还是,我爱你。

他都不知道。






但是都过去了。

他们已经错过了。










番外.


花少北有一天突然联系我,说lex过几天要回小镇了。

太久不听到身边的人提到这个名字了,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可是以前念书的时候我和某幻每天要提到他上百次。 

花少北问我要回去吗。

我挂了电话。




念书的时候我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拿到的第一个戏剧角色就是《等待戈多》的主角。

里面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

开始是等待,后来发现等待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看网上很多人都对这句话念念不忘,当时我还不解,现在我才明白其中的心酸。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





我想了想,还是去买了和lex回来同一天的车票。

那么多趟列车,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碰上。

lex总说我们有缘,那就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缘。

我买的是最早的一班列车。

下了车之后我就等到候车大厅里,想着一会如果真的见到lex要怎么说,是先简单地叙旧,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把当时新年我没说完的话告诉他。

但是还没等我想到,我就听到好像是花少北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去找,隐约好像看到一个很像lex的人,瘦瘦的高高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他,和之前念书一样,但是在我要叫住他的时候,旁边的列车先打开了车门,人群涌下来,把我和他都淹没了。

但是等人潮散去之后,我找不到lex了,花少北我也没有看到了。





有次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去翻我的空间,才发现最下面有一个被我忽视很久的问题。

提问者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看时间应该就是我念书的时候的问题,但是当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没有看到。

但是我还是回答,有过,但早就放下了。

如果可以,我很想对他说,很遗憾没能留住你,但说真的,那时我真的超喜欢你。

希望他还能看到。





我第一次遇到lex的那天是个意外。他犯了错被老师罚去打扫卫生,我捧着花恰好路过。撞到他的时候,我听到他耳机里放着的歌。

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遇到lex的那天一切都很好,只是我遇见了他。

lex离开之后几年,我才也从小镇离开。我母亲不解,我周围的人也不明白小镇上的什么东西困住了我,只有一次我和某幻出去吃饭的时候,他问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和lex表白。

他喝了两口酒就醉了,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但是在我说出答案之前,他就趴下了。

我一直很感激某幻,他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小镇,所以他从来不问我原因,但是他只是觉得我和lex有遗憾。

我也知道,但当时我真的不擅长表达,只会怯生生地喜欢他,或是任性地生闷气。

所以那个年纪里,我们只能错过了。





爱人就错过。

那就错过。







《玫瑰少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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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 出自歌曲《无人之境》;

文章参考了一点电影《情书》的情节。


PS:出本看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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